东南大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研究院(智库)特邀研究员 贺 震
前不久,在“让候鸟飞”公益基金北京项目团队的公开呼吁下,拟建成森林湿地公园的北京南苑大泡子季节性湿地灌丛草滩施工活动被按下暂停键,原本“挖掘机轰鸣、施工者挥汗如雨”的热火朝天场面一下子寂静下来。笔者不禁为此称好!一是为有关部门对环保社会组织呼吁的重视和认真对待;二是为北京最后的一片荒野可能因此而得以保留下来。
据悉,南苑大泡子本是一片“无人问津”的季节性坑塘湿地草滩,是北京城南最重要的候鸟迁徙通道和栖息地,也是北京城六区中硕果仅存的最后一片荒野。一直以来,这片没人打扰的荒野,是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野生动植物家园,41种植物在此自由生长,24种野生鸟类在此栖息繁衍。相关部门在此位置上规划兴建的南苑森林湿地公园,拟构建以绿为体、林水相依的绿色景观系统,形成大尺度绿色生态空间,重塑四时不竭的蓝色水脉。
应该说,规划蓝图是美好的,建成后的视觉效果肯定比原来荒野状态养眼得多。但有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是,经过一番施工建设,加诸了强力的人为干扰,毁灭的是荒野生态,重建的是人工生态。从自然生态保护的角度看,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整齐划一的绿化并不能起到生态效果。荒野孕育着很多生命。荒野中不仅有多种野生动物,也孕育着多种生物基因。保护荒野就是保护生物多样性。保护生物多样性,就要保留一定的荒野生态,让其自然演替。
世间大美,俱在荒野。那些摄人魂魄和美得令人窒息的大美景色,那些文字和图像都难以描述或记录的天堂画面,往往都深藏在人迹罕至的荒野。首都经贸大学程虹教授在《宁静无价》中说:“在这些孤寂的景色中,自然之手从未抬起,因而便会在人们心灵中产生更深的情感,并构成对永恒之物的思索,这种情感和思索是那种经过人类之手所触摸过的景观所无法产生的。”美国自然风景画大师和哈德逊河画派奠基人——托马斯•科尔说:“在荒野的深处,欢乐像鲜花般绽放。”
美国自然文学家们更是把荒野敬为最接近上帝的“天然大教堂”。《瓦尔登湖》的作者梭罗,就曾被这种本真和纯粹的野性之美深深吸引。他离开文明的城市,来到瓦尔登湖畔,住进自己建造的小木屋,独自体味荒野的野性之美。梭罗坦承:“我之爱野性,不下于我之爱善良。”在大自然的野性之美中,梭罗感悟到了文明荒漠中的野性绿洲,并由衷发出“生于斯,死于斯,葬于斯,此生无憾”的感叹。他认为,人类对环境乐观的态度是一种荒野与文明的结合。
相对于钢筋水泥丛林的现代城市,荒野是生命之源,是一个呈现着野性之美的生命共同体,有着更加纯粹和本真的生命特质。荒野是包括人类自身在内的所有生命孵化的基质。在荒野中,生命的奇迹不断上演。荒野是活的博物馆,展示着我们的生命之根。自然界的每一种生物,都是值得人类尊重和敬畏的生命力量。大自然不需要人类,但人类却不能不依托大自然。自然不是为人类而生的,它为自己而生。因此,我们要放弃人类中心主义,强调人与自然的平等地位,保持对大自然的敬畏和谦恭。
从荒野中走来的人类,不仅应该是有着文化气质的文明人,还应该展现出自身的本真气息。城市园林绿化建设,决不是要把每一寸土地都人工打理一遍。城市自然生态保护,应尽可能多地保留原始次生自然空间。让野草生长,让城市留白,让荒野存续,让自然自己去发挥生态作用。
在这方面,香港的做法对我们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香港地域狭小、地形崎岖,可利用地极少,但却人口众多。尽管如此,近100多年来香港政府采取严谨的用地政策,使得其城镇建设有序,城乡结合协调,基础设施完善。作为世界著名的大都市,香港的建筑面积仅与山东省地级市淄博的建筑面积大致相同,2012年,香港的建成区面积仅为265平方公里,约占其陆地面积的24%,而未开发面积则高达76%,且有些地区被划定为永久性自然保护区,并通过立法永久禁止开发。如今,香港仍有很多尚未开发的土地,包括林地、草地和荒地。由于做到了合理用地、有效用地和高效用地,从而使香港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整洁、美丽的现代化国际大都市。
哲学家罗尔斯顿认为,最重要的是保留和保护荒野。香港的实践告诉人们,只有敢于为城市管理建设主动“留白”,才能营造生态建设的高地,才能获得更长远的发展。借鉴香港做法,主动为城市土地“留白”,保护一部分荒野的原生态和完整性,并把它们完整地留给子孙后代,正是我们需要坚守的。